這兩本書有不少有趣的地方,雖然無關宏旨,我聊且列出數則,以供參考。
一、我有時候想,如果I. Newton(牛頓,1642-1727年)和現在的大一學生一起唸「微積分」,他的成績不見得就會如何出色,因為他雖然會微積分,可是現在的「微積分」課程在講微分之前,先講了許多基礎知識(如連續性、極限、實數系、集合的符號),這些預備知識通常是很無趣的,Newton能不能忍受這種「暖身運動」,我不敢說。
同樣的情形,高中學生在學不等式、指數函數、對稱式,這些真刀實槍的材料之前,要先玩夠了邏輯語句、De Morgan 法則、加法交換律、結合律這些觀念,也令人非常迷惑。
《數學史》第12頁引了一段 A. Speiser 的話,實在發人深省:
基礎數學很明顯的越來越枯燥乏味,這種傾向可以說明為何它直到晚近才為人加以研究,因為有創意的數學家比較喜歡研究有趣而又美妙的問題。
二、某些業餘的數學家最喜歡研究一些可以一鳴驚人的問題,例如,
最近還有人聲稱他解出三等分角的問題。我並不是說古希臘幾何三大問題沒有意義,不值得研究;事實上這些問題引出超越數理論 (Diophantine approximation and transcendental numbers),從十九世紀中期到現在,這種理論的研究一直是數論研究上非常活躍、非常重要的一支。可是這些研究三等分角問題的先生卻不是採取這種高等的觀點。從幾何三大問題,他們並沒有走到另一個重要的數學領域;在方法上,他們只沿襲歐氏幾何的方法,並無創新之處-如果這種方法可以奏效,幾何三大問題早就被Monge或Steiner吃掉了,何況這些問題已經證明是無解的。
Abel也幹過這種事。十九歲時他相信他解出五次方程式,論文寄到丹麥科學院,卻收到如下的答覆(《史談》第102頁):
Abel年紀還輕,即便沒能達到目的,我們還是承認他是少見的明敏。我們十分擔心他把全副精神投資在這種白費心力的問題。他應該集中心力研究橢圓函數。如此也許可以在數學的大海中摸索到麥哲倫海峽。
三、1826年Abel到巴黎留學,Laplace,Legendre,Cauchy,Poisson,Fourier雖然還健在,巴黎的數學地位已慢慢衰頹,可是這些一代宗師都還志得意滿得不得了,忙著互相標榜。Abel卻是明眼人,他的巴黎來鴻(《史談》第118-119頁)如果被Lagrange或Monge在九泉看到,這兩個工藝學校的守護神恐怕要捶胸頓足,痛哭流涕吧。
讀者不妨參考C. D. Reid寫的傳記,《Hilbert》。Hilbert在六十多年後到巴黎遊學,當時的德國是一片奮發興旺的氣象,法國除了Poincare和Picard之外,隱隱約約之中卻有老大的氣氛。風水輪流轉吧?
四、《數學史》第132頁有一段話可以使數學家自我陶醉好幾天。Struik說:
機械論的哲學家,基於不同的理由,得到一個和柏拉圖主義者相同的結論。柏拉圖主義者相信宇宙的調和,笛卡爾主義者相信一種基於理性的放諸四海而皆準的法則,兩者都發現數學是科學的女王。
五、高木貞治在《史談》第143頁有一段感慨良深的話,
數學家中以Gauss算是最幸運了。說他賢明也好,說他獨善其身也好,他很少把別人做為對手。做起學問並不隨便。他絕不,有意或無意,利用自己的地位謀求個人的利益。
高木先生閱人多矣,在日本的地位也極崇高,居然講出這麼直率這麼沉痛的話,他的感觸大概是很深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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